李立国|建设教育强国需优化高校学科专业设置

编者按：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围绕教育的“三大属性”，以“六大特质”为主要特征、以“八大体系”为基本结构、以正确处理“五个重大关系”为关键要求，推出一系列创新举措，对加快建设教育强国作出全面系统部署。为了深入研究落实之策，本刊联合教育强国建设智库联盟，邀请教育领域知名专家展开探讨，形成笔谈文章，希冀引发更多深层次的思考与讨论。

文章出处：李立国，阚阅，蔡三发，刘善槐，赵春阳，阙明坤.《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贯彻落实的逻辑理路与路径策略（笔谈）[J].现代教育管理，2025（4）：23-40.

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以下简称《纲要》）提出，实施高等教育综合改革试点。国务院常务会议在研究高等教育综合改革试点工作中指出，要把优化学科专业设置作为工作的重点，赋予高校更大的自主权，以国家战略、市场需求和科技发展为牵引，对学科设置和人才培养模式进行科学调整，完善课程和教材体系，推动学科交叉融合，不断提升高等教育与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的契合度。

一、高校学科专业设置的重要性

在我国，学科不仅是知识分类的依据，还是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的依据，是各高校设置学院的依据，也是高校教师从事科学研究与进行教育教学工作的依托。专业是本科教育的依托和人才培养的依据。在西方一些国家和地区，有“学科”一词，学科主要是指知识分类，但没有学科建设一说。我国的学科建设与专业设置赋予了学科专业的管理属性，反映了学科专业不仅与知识分类相关，而且与资源配置、机构设置、评价体系等密切相关。学科专业是高校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与经济社会发展、科技进步、国家战略需求之间的桥梁，国家及教育行政部门通过学科专业设置体现国家战略与社会需要，高校通过学科专业设置进行资源配置，教师通过学科专业设置进行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学科专业设置的优点表现为国家对世界科技前沿、经济主战场、国家重大需求、人民生命健康的把握更加宏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有效配置资源，促进学科专业与经济发展、科技进步相适应。学科专业设置的缺点表现为其对市场快速变化观照不足，对科技进步与知识发展的适应不够，容易造成学科专业设置僵化、学科专业的固化和窄化，从而与市场需求脱节，同知识与学术的发展趋势相违背，造成交叉学科、新兴学科、前沿学科发展滞后。

二、我国高校学科专业设置调整的现状

党的十八大以来，伴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模式调整迭代的周期不断缩短，国家经济和产业结构对学科专业及其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的要求更高将成为常态。教育部公开数据显示，党的十八大以来，共有265种新专业纳入本科专业目录，新增本科专业布点1.7万个，撤销或停招1万个专业。专业调整力度之大、频率之快、数量之多前所未有，这充分体现了我国产业转型发展对人才的迫切需求，同时也对我国高校教育结构、专业结构和人才培养结构的持续优化产生了深刻影响。

学科专业设置跟不上科学技术进步与知识生产新模式的要求，基础学科、新兴学科、交叉学科占比偏低。原有的学科专业与课程结构主要体现了近代科学革命的知识分化过程，现有的学科专业设置则需要根据科技进步和知识发展模式进行整合，利用多学科知识解决发展中面临的复杂问题，加快交叉学科、新兴学科发展。202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和化学奖的颁发引发了科学界的热议，因为这两个奖项均授予了从事人工智能研究的学者。许多人开始思考，为什么诺贝尔物理学奖和化学奖会授予人工智能领域的学者呢？对此，诺贝尔奖委员会解释，人工神经网络是用物理学工具训练的，机器学习模型是基于物理原理实现的，因此，物理学是人工智能的源头。人工智能特别是机器学习，已经成为物理、化学、生物等基础研究的重要工具。我国深度求索（DeepSeek）的崛起也证明了人工智能正在引起一场科研范式的大变革。我国高校的学科专业设置要体现科技与知识发展趋势，加强交叉学科、新兴学科、前沿学科的设置。

目前，学科专业设置跟不上经济发展和产业升级的新形势。教育与产业是同频共振、共同趋好的互动共同体，优化教育与产业的匹配程度能够大幅提升教育对产业结构升级的驱动效应。当前我国经济发展方式正从规模速度型向质量效率型转变，发展动力从主要依靠资源和劳动力等要素的投入转向创新驱动，产业融合速度不断加快。我国制造业增加值多年居世界首位，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等成为助推服务业持续增长的新动能。5G产业急需大量复合型人才，云计算与大数据产业人才需求正在快速增长：人工智能产业急需高学历人才；绿色低碳产业急需学术研究人才；健康产业急需销售人才。根据《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我国未来的产业发展要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要瞄准人工智能、量子信息、集成电路、生命健康、脑科学、生物育种、空天科技、深地深海等前沿领域。因此，我国亟须在高等教育领域加大针对性资源分配，优化学科专业设置。

三、优化高校学科专业设置机制的政策举措

学科专业设置优化机制需要明确治理主体职责，确定方向与目标，确保学科专业设置优化机制落地，保障学科专业的高质量发展，不断提升高等教育与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的契合度。

第一，完善学科专业设置优化机制，明确治理主体职责，发挥国家有关管理部门的决策权，强化省级统筹和指导责任，落实高校学科调整优化的主体地位和责任。国家有关管理部门在学科专业设置中具有决策权和权威性，应明确学科专业设置的指导原则和具体方面，定期发布国家战略发展急需的学科专业目录，拟定引导性学科专业设置名单，明确学科专业布局和重点支持方向，制定学科专业发展的中长期规划。强化省级统筹和指导，推动省级教育行政部门立足服务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引导高校增设服务战略性新兴产业的相关专业、区域发展急需的紧缺专业，建设特色优势专业群。要求省级教育行政部门加强学科专业发展规划，结合区域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和实际情况，引导有条件的高校增设急需紧缺专业。各省份结合本地产业发展实际，梳理急需紧缺专业，引导高校以服务需求为导向设置专业。实行学科专业的预警机制，更好地服务于地方经济和产业发展，为高校专业设置和招生计划提供科学依据，推动地方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建立学位点和专业点（方向）监测预警与退出机制，对招生规模偏大、社会需求下降、培养质量下滑的学位点和专业点（方向），分类采取调整招生规模、暂停招生等措施。

第二，赋予高校学科专业设置更大的自主权，充分发挥高校的主体责任。从法律层面看，高校是办学的主体，也是人才培养的主体，在学科专业设置中具有一定的自主权。从学科专业调整看，高校是从事教育教学的一线单位，最直接感知经济社会和产业的需求，最先认知知识和科技进步对于学科的要求，能够从实际出发进行学科专业调整优化。从治理角度看，高校基于学科与专业进行二级学院设置、资源配置、绩效考核和评价。赋予高校更大的自主权，可以完善高校内部治理体系，提升高校内部治理效能，增强学科专业设置的精准性和科学性。很多高校在这个方面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如大连理工大学聚焦交叉融合特点，优化学科群布局结构。紧扣新型工业化和东北振兴产业脉搏，立足学校传统优势学科，瞄准新兴交叉方向，将“促进学科深度融合，集聚学科群体优势”确定为学校发展战略，紧盯国家重大战略需求和新质生产力发展需要，加强学科群布局，构建化学化工、装备制造、海洋工程、运载、信息科学、管理、数理、生命医学8大学科群。中南大学着力超前布局，构建交叉融合的新能源学科链。立足学校深耕新能源电池材料的学科优势，新建“新能源与储能工程”一级学科，统筹凝练8个相关二级学科方向。围绕国家新能源战略急需，全面推进冶金、化学、物理、材料、机械、能源动力、电力电气、人工智能等多学科多领域的交叉融合与协同创新。

第三，以国家战略、市场需求和科技发展为牵引，建立学科动态调整优化机制。一是坚持国家战略导向。一些学科专业设置如国防学科专业、文科的冷门绝学，这些学科专业不能按照市场需求来衡量其价值，而要从国家发展和文明进步的视角看待这些学科专业的存在价值与发展需要。对于国家战略所需学科专业，要指定高校设置，并对其进行精心保护。二是坚持市场需求导向。高校大部分学科专业要面向市场和社会需求，及时进行优化调整。但是，高校人才培养与社会需求之间有时间差，高校的人才培养既要适应市场和产业需要，又不能唯市场和产业的变化而变化，高校学科专业不可能按照市场的要求变来变去，而需要通过优化人才培养模式和课程设置，扩大大类招生和加强大类培养，强化学生的能力素质来适应市场的变化。各地高校紧密围绕市场需求和产业发展趋势，不断优化学科专业设置。三是坚持科技进步导向。学科专业本就是知识分化的结果和知识分类的依据，是以科技进步和知识生产模式创新为导向发展演变的。遵循学科专业成长逻辑与科技创新演进逻辑，促进学科专业更新升级，面向科技发展，完善学科专业演进升级机制。从目前需要看，学科专业设置应该聚焦先进制造业、现代服务业及新一代信息技术、能源交通、公共卫生与医药等产业，新增一批紧缺学位授权点，压缩淘汰一批社会需求趋势减弱、不适应行业产业发展所需的专业点和学位点。

第四，学科专业设置与人才培养模式改革相向而行。学科专业设置的成效最终体现在人才培养质量上。如果只有学科专业设置的调整优化，可能就只是名称的变化而没有实质内涵的变化，如改为“人工智能+专业”“数字化+专业”等。学科专业设置的调整优化最终要依靠人才培养模式创新，依靠课程设置优化与教材完善，依靠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美国高校提倡通识教育，我国很多高校也强调大类招生、大类培养，提出宽口径、厚基础的人才培养改革方案，这是符合时代趋势的。我国高校在调整优化学科专业的同时，也要进行课程设置优化、教材完善、教学方案改革等，这样才能使学科专业调整落地。学科专业设置不可能随时调整，要根据科技进步和知识演化，确立科学的人才培养理念，学科专业应是市场与社会需要的引导者。

高等教育综合改革涉及广泛，是一场深刻的高等教育改革。学科专业设置作为人才培养、科学研究与社会、国家、科技之间的连接点，在改革中处于关键位置，具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我国要以学科专业设置作为高等教育综合改革的重点和突破口，落实主体责任，明确改革方向，制定具体举措，以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和责任意识推动高等教育综合改革，助力教育强国建设，为高质量发展服务中国式现代化做出高等教育的贡献。